徐向前元帅和红安程维德祠堂的故事
古老的程氏宗祠
红安县七里坪镇枟树岗附近的程维德村,是一个有三百多人的大村子,这个倒水河边山青水秀的村庄居住着程姓的子民。据旅谱记载,先祖程福禄从江西迁居至此 ,二世祖有兄弟三人,老大程维德,老二程维贤,老三程维宪。由于老三已过继给郑姓人家,所以程姓人家实际只有两支人脉传下后代。
在阳福公路尽端倒水河边的这个村子以二世祖程维德命名,是大房人氏繁衍最多的一支。程维德村依山傍水,坐西朝东,村后面是一座郁郁葱葱的茶园山,前面是一畈平整如镜的稻田,倒水河从稻田的前面穿过,河堤上就是阳福公路。程维德村原有两丈多高的围墙,村子四周分别建有东西南北四个寨门,古色古香的村落全是徽派建筑,青砖黑瓦白墙,山墙是修饰有兽头尖的墙壁。程氏祠堂就坐落在村子的正中央,它有两幢主屋和一幢侧屋组成,外间有青砖砌成的围墙,进院门之后原有一只生铁铸成的香炉,绕过香炉之后第一排是前厅,大门两侧石条上镌刻的对联是:祖德永保家宅盛,宗功常佑子孙贤,横额是:程氏永昌。大院门楣上柳体字“程氏宗祠”显得庄重古朴,前厅原是族人们在这里议事的地方,山墙两侧立柜上存有专门存放族谱的大柜子,据年间编印的族谱记载,程氏辈分排列为:
福维初本玉,上大天子山,
中正笔世光,明昭绍启昌,
才多定应用,恩赐字有长,
家国能重士, 朝廷永发强.
程氏宗祠后排大厅才是供奉先祖牌位的地方,后厅布置得庄重古朴,条案上依次排列着一世祖和二世祖的灵位,每逢清明霜降之日,居住在枟树岗一带的程氏后裔纷纷前来祭祖,祭祖仪式先是由族长宣读祭文,然后在牌子铜鼓和鞭炉声中依次向先祖行跪拜嗑头大礼,燃烧纸钱,燃放鞭炮,礼毕后,人们纷纷拥到前厅打牙祭,俗话说吃祖上的。这一天,祠堂里里外外格外热闹,前厅摆满了八仙桌,大鱼大肉用品碗端上来。男人们尽情畅饮自己酿制的土酒,女人们则在祠堂的侧房里临时搭起的灶台上忙前忙后。
程氏祠堂一年又一年就是在这样的氛围里安然度过。
曾经的红军招募处
然而,程氏祠堂的命运也会发生变化。从黄麻起义到鄂豫边区武装割据后,程维德村成了苏区的中心地带。1929年6月,徐向前来到鄂豫皖苏区,担任红十一军三十一师副师长,此时,鄂豫皖特区正在各地扩红,特区政府在枟树岗等地设立红军招募处募兵。程维德祠堂打碎了泥巴做的菩萨,搬走了祖宗的牌位,这里成了红军招募处的办公地点,招募处的牌子就挂在祠堂的门口,祠堂的围墙上写着这样一幅标语:“世人要学张国英,她劝丈夫当红军”,张国英就是檀术岗附近的一位新婚妇女,她把丈夫送去参军打仗,在苏区传为佳话,当时有一首歌谣是这样唱的:
早起开柴门,红日往上升。
今天送郎当红军,小妹喜在心。
我郎志气强,血气正方刚。
参加红军多雄壮,实是好儿郎。
作战上前线,特别要勇敢,
向着敌人瞄准打,切莫心胆寒。
统治要推翻,工农掌政权。
革命成功再回转,夫妻再团圆。
在苏维埃特区政府的号召下,人们纷纷向张国英学习,程维德村的青年纷纷报名参军,出现了妹送哥、妻送夫、娘送儿郎参加红军的动人场面。程绍祥、程绍山`程启学、程启联等人纷纷参加红军。村里的蓝桂珍大妈,把丈夫程启忠和儿子及四个兄弟都送到祠堂里的红军招募处,报名参加红军。据史料记载:从1929年秋到1931年7月,枟树岗红军招募处两次招兵达7000多人参军,而程维德一个村子就有100多人参加了红军,到解放后仅幸存7人。
程训宣是程启光的妹妹,程启光是程氏五兄妹中的老大,他1927年参加黄麻起义,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徐向前手下的红三十一师特务队队长。在他的影响下,程氏五兄妹都参加了革命。程训宣的二哥程启宗,是程维德私塾的教书先生,他以此为掩护开展地下工作,发动群众同土豪劣绅作斗争,不幸于1928年9月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于程氏祠堂前面的河滩上,时年仅25岁。程训宣的三哥程启波,1927年参加黄麻起义,曾任红四军警卫员,后任排长、连长,由于打仗勇猛,被任命为英山县独立团团长,后来在鄂豫皖苏区反“围剿”斗争中牺牲。程训宣的四哥程启东,也是中共党员,担任子云区五乡的苏维埃主席,他从事农运工作,积极组织农民武装,不幸在敌89师进剿时被捕,在狱中他坚贞不屈,最后敌人在黄安县城将他杀害,时年25岁。程训宣是五兄妹中的老幺,她在哥哥的影响下,参加革命,192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担任程维德村的妇女会主任,,她带领妇女剪发放足,争取婚姻自主,是个大脚姑娘,她们还组织了送饭队、洗衣队,为红军做后勤工作,照顾伤病员,在枟树岗一带是叫得响的妇女主任。
徐向前程训宣的新婚洞房
徐向前担任红三十一师副师长后,由于师长吴光浩已经牺牲,所以由徐向前负责全师的领导工作。徐向前在苏区除了打仗,还经常和当地的老百姓打成一片,深受群众的爱戴。
有一次,徐向前和苏区政府主席曹学楷来到程维德村察看扩红工作,在祠堂门口的地坪上,妇女会的姐妹们正在表演节目,只见一位头剪短发的姑娘正在大方地演唱送郎当红军歌曲:
送郎送到大门前,
一轮明月挂蓝天,
苏区夜晚多安静,
白区乡亲受摧残。
小郎哥啊,
你当红军上前线,
莫忘翻身日子甜,
消灭敌人要勇敢,
才能保卫新政权。
“这个妹子的歌唱得真好,她是谁啊!”徐向前问曹学楷。“她是程启光的妹妹,名叫程训宣,小名叫可英。” 曹学楷回答。
由于曹学楷知道徐向前丧偶多年,而苏区的环境又非常恶劣,他需要人照顾生活问题,所以就有心为徐向前和程训宣当一回“红娘”。后来,在曹学楷的安排下,程训宣又带领妇女会的姐妹们到枟树岗慰向红军。在三十一师师部,程训宣送了一双亲手做的布鞋给徐向前。不久,曹学楷就向程训宣提亲,他对程训宣说:“可英呀,徐向前可是我们的军区领导人,生活都无人照料,老哥想给你做个媒呀!”程训宣轻轻笑了笑,算是答应。
这年秋天,曹学楷和戴克敏他们商量,趁着冬季休整的时候就把徐向前的婚事办了。到哪里去设置新房呢?还是曹学楷有办法,他说就叫红军招募处腾一间房子吧!这时有人担心地问:“招募处不是程家的祠堂吗?这能行吗?”曹学楷当即派人把族长程昭利请来说了事情的原委,程昭利说:“红军是为我们穷人的,祠堂既然已经给你们招募处了,况且祖宗牌位也打了,就按你们的意见办吧!没有空房子,就让他们在祠堂办吧!可英嫁了徐师长,可是我们程家的荣光,你们要办得热闹一点。” 大哥程启光也说:“家里人都冒得意见,就这么办吧!”
就这样,程训宣和徐向前两人在自家的祠堂里举行了简单而又热闹的婚礼,洞房就设在前厅的厢房里。这一年,徐向前28岁,程训宣19岁。
2005年10月28日,笔者在程维德村采访了89岁的程绍云老人,按辈份他长程训宣一辈。程绍云老人说:“大革命时,我们是童子团的成员,当时只有13岁,在村口站岗放哨查路条。对徐向前和程训宣结婚的事,我还记得,那时他们是在祠堂结婚的,红军和乡苏维埃来了很多人,热闹得很,只见大人们说说笑笑的,红军招募处还炒了花生、瓜子给群众吃,我们小孩子都去看了热闹的。”
程训宣蒙难王锡九村黑洼
1931年底,张国焘来到鄂豫皖苏区后,大搞“肃反”,把鄂豫皖苏区的许多优秀将领和地方干部打成“改组派”、“第三党|”和“AB团”予以逮捕、杀害。
1932年6月间,位于七里坪王锡九村的鄂豫皖特区保卫局将程训宣抓走了,与程训宣一同抓走的还有她的婶娘。程训宣被关押后,保卫局的人员对她用尽酷刑,威逼她承认是“改组派”,要她承认徐向前也是改组派,可程训宣至死也设有出卖自已的丈夫。张国焘没有得到她的囗供,就下全令将程训宣处死。临刑之前,程训宣脱下她和徐向前结婚时穿过的一件红棉袄,交给婶娘黄凤仙说:“娘,你的孩子还小,你要坚强些,争取活着出去。这件衣服你留下暖暖身子吧!”因为黄凤仙是子云区五乡的政府委员,他丈夫程绍绪是红军战士,已在外打仗,她一同被抓,后来获释。解放后,黄凤仙把这件红棉袄捐赠给红安县革命博物馆珍藏。
王锡九村后的黑洼,是保卫局杀害革命干部的刑场,很多红军将领没有倒在杀敌的疆场上,而倒在张国焘的屠刀下,程训宣也未能幸免,在这里,她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她和两千多名红军战士一起长眠在这里。
解放后,人民政府追认程训宣为革命烈士,在黑洼为红军战士修建了白骨塔合葬墓。公元2002年7月1日,由笔者和红安县文物局黄解林同志发起,由王锡九村村委会出资在这里为程训宣烈士重新修建了一坐纪念碑,请程训宣烈士的战友、红四方面军老战士、原西南民族学院党委书记张天伟题写碑名:“程训宣烈士名垂千古”。纪念碑修成时,恰逢武汉神龙汽车公司党员干部来此凭吊,他们为修建纪念碑捐资990元。为此,当时的《红安报》特发报道:“不能忘却的纪念。”
徐向前元帅的程维德情结
程训宣同志牺牲时,徐向前正在七里坪的悟仙山一带打仗,由于战事吃紧,他也不能回去挽救自己爱妻的性命。
不久,红军撤离鄂豫皖苏区,徐向前再也没有回来过,但他仍然惦记着程维德村。在延安,他问了时任保卫局长的周纯全,“你为什么要执行张国焘的路线杀害我妻子?”周纯全说:“杀程训宣完全是为了整你的黑材料,可程训宣宁死不屈,没有出卖你。”徐向前眼含泪花,遥望南天,久久不语、、、、、、
程训宣的不幸牺牲,对徐向前造成巨大的心灵打击,他心中的隐隐之痛埋藏了几十年,也时常怀念着程训宣。1984年他的回忆录《历史的回顾》出版,在书中他对这段历史有较祥细的叙述,徐向前写道:“说一说我爱人程训宣在‘肃反’ 中的遭遇,这段叙述,也是我对他的悼念。``````一场革命,人民群众的牺牲是巨大的。不仅对敌斗争要仗出血的代价,在党的路线发生错误时,同样会付出血的代价。”
解放后,程训宣的大哥程启光,这位当年徐向前的部下、红四方面军的特务队长已经担任全国供销合作总社储运局的局长,他居住在北京并和徐向前一家仍保持着联系。程启光把母亲接到北京居住,徐向前得知消息后,立即驱车到程宅看望岳母。
一别几十年,元帅望着身穿粗衣大布的老人,泪水涟涟地轻声喊道:“娘,你身体可好!”
老人家惊喜地说:“我身体好啊!向前,你可好?”老人家看见徐向前,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是泪流满面。
徐向前一边安慰岳母,一边问起红安老家的情况,他问了乡亲们的生活,还特意问了程氏祠堂的红军招募处,老人家一一作答。临别之际,岳母紧紧拉着徐向前的手不想松开。
由于在北京生活不习惯,老人家后来就回到程维德村居住,徐向前还时常寄一些营养滋补品给她老人家,老人家在大别山的怀抱里颐养天年,活了九十六岁才无疾而终。
1990年9月21日,徐向前元帅与世长辞,按照他的遗嘱,部分骨灰撒在红安的土地上,一朵朵鲜花伴随着徐向前元帅的骨灰,撒落在大别山的山山水水之间,撒落在程维德村的乡间小路,撒落在程训宣烈士长眠的地方。
徐小岩将军情系红土地
1990年秋天,徐向前元帅逝世后,正在合肥经济技术学院读书的程训宣族侄程昌辉,怀着无比敬仰和悲痛的心情,向治丧委员会及元帅之子徐小岩同志发去一封唁函,代表程氏家族对徐帅的逝世表示沉痛哀悼。
徐小岩接信后,非常感动,他觉得父亲在大别山,在红安县,在程维德村留下了光辉的战斗足迹,也留下了许许多多的遗憾,可老区人民没有忘记父亲,程维德村的乡亲们更没有忘记父亲,他亲笔给程昌辉写了一封回信,表达了徐帅家人对红安老区人民、对程维德村乡亲们的感激之情,同时在信中鼓励程昌辉这个小弟弟好好学习技术,为建设家乡多出一份力量。
自此,徐家后人和程家后人之间的交往又延伸下来。程昌辉也经常写信给徐小岩大哥,汇报自己的学习和工作情况。不久,他从合肥经济技术学院毕业,被组织安排到红安卷烟厂工作。
2001年7月1日,时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部通信部部长的徐小岩少将,轻车简从来到红安追寻父亲的战斗足迹,凭吊为革命捐躯的父亲的战友。他来到红安后,首先找到了程昌辉说明来意,程昌辉十分激动,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亲戚”关系的大哥哥,他可是一个“大官” 哩,程昌辉忙说:“我去向县里领导汇报一下吧,让县里负责接待你。”徐小岩摆了摆手说:“不麻烦地方了,一切食宿费用我自己掏,只要求你带个路就行。”程昌辉只得按将军说的去办。
在程昌辉的引领下,徐小岩首先瞻仰了县城东郊的黄麻起义和鄂豫皖苏区革命烈士陵园,在这里他见到了父亲的亲笔题词:“黄麻起义和鄂豫皖苏区的革命烈士们不畏艰险不怕牺牲大天畏的革命精神永远活在人们的心中!” 徐人小岩向长眠在这里的父亲昔日的战友行鞠躬礼,表示崇高的敬意。
随后,徐小岩一行冒着酷热,驱车20多公里,专程到七里坪参观了中国工农红军笫四方面军总指挥部旧址, 看见父亲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保存得如此完好,徐小岩将军连声称赞:“谢谢!谢谢老区的乡亲们做了很多工作,这里是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好课堂, 我们一定不能忘记先辈们的光辉业绩”。最后, 徐小岩将军带着无比敬仰的心情来到王锡九村的黑洼,祭扫程训宣妈妈的墓。由于时间仓促,随行人员没有来得及准备花圈、挽联,可徐小岩来到墓地时,神情十分庄重,他按照中华民族的传统礼仪,在程训宣妈妈的墓前双腿跪下嗑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后来到山洼的地边,采摘了一束大别山的山菊花和松枝,精心扎成一个花环,虔诚地摆放在程训宣妈妈的墓前,并且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程昌辉见此情景,也十分激动,他对将军说:“你是第一位来此祭奠的徐家亲属,我代表训宣姑姑的后人们谢谢你!”徐小岩双眼含着泪花说:“老父亲在世时,时常提到训宣妈妈,可惜由于年事已高和身体的原因,一直未能重回大别山看看,可我们知道他的心思,这次回来,也是了却父亲的夙愿。” 程昌辉说:我们都知道的,我们怀念为革命牺牲的训宣姑姑,更不会忘记徐帅的丰功伟绩。”临别,徐小岩将军凝视着纪念碑上的那颗红五星许久许久……